第4章：分享耳机里的音乐

　　图书馆三楼的午后总是带着点慵懒的暖意。
　　阳光透过落地窗，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，里面浮动着细小的尘埃，像被时光筛过的金粉。沈知夏坐在老位置，面前摊着《数字信号处理》的教材，指尖捏着笔，却没怎么动——屏幕上还开着“数字水墨展”的模型草稿，横撇竖捺的数据流在坐标轴上蜿蜒，像未干的墨迹。
　　旁边的林柚刚写完一幅小楷，正用镇纸压住宣纸，动作轻得像怕吹起纸上的墨香。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针织衫，头发松松地编了个麻花辫，垂在肩头，发尾系着个同色系的蝴蝶结，和窗外的蓝天相映，透着点春日的软。
　　“累了吗？”林柚放下镇纸，侧头看她，眼里带着点笑意，“看你对着屏幕发呆好一会儿了。”
　　沈知夏的笔尖顿了顿，抬眼时撞进她带着光的眼睛，耳尖有点热。“没有，在想模型参数。”
　　“再想也得歇会儿，”林柚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蓝牙音箱，又摇了摇头放回去，“这里不能用音箱。”她转而摸出一副白色的耳机，线绕得整整齐齐，“听首歌？我最近发现一首纯音乐，特别适合放松。”
　　沈知夏看着那副耳机，耳罩是浅灰色的，边缘有点磨损，显然用了很久。她没立刻回答，目光落在林柚捏着耳机线的手指上——指尖圆润，指甲修剪得干净，正轻轻转着线控，像在等一个不会拒绝的答案。
　　“就一首。”林柚补充道，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，和上次递牛奶时的样子有点像。
　　沈知夏点了点头，声音很轻：“嗯。”
　　林柚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被点亮的小灯。她拆开耳机线，把其中一只耳罩轻轻扣在沈知夏的右耳上——动作很轻，指腹不小心蹭到她的耳廓，像羽毛扫过，沈知夏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，却没躲开。
　　“戴好啦。”林柚自己戴上另一只，按下播放键时，身体往沈知夏这边靠了靠，两人的肩膀轻轻贴在一起，隔着薄薄的针织衫，能感觉到对方传来的体温。
　　前奏是钢琴声，清冽得像山涧的泉水，叮叮咚咚地漫过来，混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大提琴声，像被风吹动的丝绸，温柔地裹住耳朵。没有歌词，却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让人静下来，图书馆的翻书声、窗外的鸟鸣声，都仿佛被这旋律过滤了一遍，变得遥远又模糊。
　　沈知夏的呼吸渐渐放缓，紧绷的肩线慢慢松弛下来。她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流，突然觉得那些横平竖首的线条，和耳机里的旋律有了某种奇妙的呼应——都是在规则里藏着温柔的韵律。
　　“这是我表哥推荐的，”林柚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来，带着点气音，混着音乐的旋律，像在说悄悄话，“他说写代码累了听这个，思路会变清晰。我试了试，觉得更适合想你的模型——你看，这段钢琴的节奏，像不像你数据里的‘横画频率’？”
　　沈知夏侧过头，林柚的脸颊离得很近，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，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。她能闻到对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，像某种白色的花香，和音乐的调子很配。“有点像。”她低声说，声音被耳罩挡住了大半，只有两人能听见。
　　“是吧？”林柚笑得眼睛弯起来，“我就知道你会觉得像。”她没移开视线，目光落在沈知夏的耳郭上，那里因为耳罩的覆盖，有点泛红，像被暖热的玉。
　　音乐渐渐推向高潮，钢琴和大提琴交织在一起，像两只手紧紧相握，又轻轻分开，带着点克制的温柔。沈知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，下意识地想往后退，肩膀却被林柚轻轻按住了——不是用力的那种，只是指尖搭在她的肩线处，像在说“别躲”。
　　她没再动。
　　两人维持着肩膀相贴、共用一只耳机的姿势，谁都没说话。阳光慢慢在桌面上移动，把她们交叠的影子拉长又缩短，耳机里的旋律像一条柔软的河，漫过沉默的间隙，把所有没说出口的情绪都泡得发涨。
　　沈知夏想起寒假里，林柚带糖糕来图书馆，两人也是这样坐着，阳光同样很好，只是那时没这样近的距离，没这样缠绕的旋律。她突然发现，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林柚的靠近——从最初的刻意疏远，到后来的并肩复习，再到现在，连共用一副耳机都觉得自然，像呼吸一样不需要思考。
　　音乐慢慢淡下去，最后以一个轻脆的钢琴单音收尾，像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，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。
　　耳机里恢复了安静，图书馆的背景音重新涌进来，却显得格外清晰。林柚没立刻摘下耳机，手指还搭在沈知夏的肩膀上，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垂，带着点温热的痒。
　　“好听吗？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打破这短暂的宁静。
　　“嗯。”沈知夏点头，耳罩还扣在耳朵上，能听到自己有点快的心跳声，“叫什么名字？”
　　“《晚风与星》。”林柚笑着说，终于摘下耳机，指尖从她肩膀上移开时，像带走了一点温度，“我把它发给你？”
　　“好。”沈知夏也摘下耳机，耳郭还残留着耳罩的暖意，她看着林柚低头在手机上操作，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，像落了点碎星。
　　很快，沈知夏的手机震了一下，是林柚发来的音乐链接，附带一条消息：【下次做模型累了就听听，比咖啡管用～】，后面跟着个戴着耳机的小柚子表情。
　　她看着那个表情，想起刚才音乐里的大提琴声，突然觉得，林柚就像这首曲子——初听时温和，细听才发现藏着好多细腻的温柔，像晚风拂过星子，不灼人，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。
　　“你以前……好像说过喜欢安静的音乐？”林柚把耳机线重新绕好，状似不经意地问。
　　沈知夏愣了愣。她确实在某次小组讨论间隙提过一句，说“太吵的音乐容易分心”，当时林柚正在低头记笔记，她还以为对方没听见。“嗯。”
　　“我就猜你会喜欢这个，”林柚笑得像只偷到糖的猫，“比那些吵吵闹闹的流行歌好多了，对吧？”
　　沈知夏没接话，只是点开那条音乐链接，把《晚风与星》设成了手机铃声。动作很轻，却被林柚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，她的嘴角弯得更厉害了，低头继续整理宣纸时，指尖都带着点雀跃的节奏。
　　接下来的时间，两人没再说话。沈知夏重新看向电脑屏幕，数据流好像真的变得清晰了些，横画的频率、竖画的倾斜度，在脑海里跟着《晚风与星》的旋律慢慢成形。林柚则在旁边写着小楷，笔尖划过宣纸的声音很轻，像为音乐打着节拍。
　　夕阳西斜时，沈知夏保存好模型草稿，合上电脑。林柚也正好放下笔，面前摊着一幅写好的字：“夏夜晚风”，笔锋温柔，墨色均匀，右下角的“柚”字印章小巧精致。
　　“送给你。”林柚把宣纸卷起来，用丝带系好，递过来，“刚才听着歌写的，总觉得这西个字跟你很配。”
　　沈知夏接过卷轴，宣纸的质感很柔软，带着淡淡的墨香，和耳机里残留的旋律一起，在心里轻轻漾开。她想起刚才肩并肩听歌的时刻，想起林柚靠近时的体温，想起那句没说出口的“其实和你一起听，更放松”。
　　走出图书馆时，晚风正好吹过来，带着点花香。沈知夏的手机突然响了，是《晚风与星》的前奏，清冽的钢琴声在暮色里散开。
　　她停下脚步，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旋律，又看了看身边正仰头看晚霞的林柚——她的侧脸被夕阳染成暖金色，麻花辫上的蝴蝶结在风里轻轻晃着，像在跟着音乐的节奏起舞。
　　沈知夏没接电话，任由钢琴声在风里漫着。
　　原来有些声音，不用刻意放大，也能清晰地钻进心里。就像此刻的晚风，此刻的音乐，此刻身边的人，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，让她这颗习惯了冰封的心，慢慢跟着旋律，轻轻摇晃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