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：盒中回响

　　林珊紧闭的眼皮下，眼球在噩梦中疯狂转动。
　　破碎的音节混合着电子杂音，从她扭曲的唇间挤出。
　　“隼”指尖悬停在强制记忆提取的按钮上方，如同冻结的毒蛇。
　　“嘀…嘀嘀…”
　　微弱的提示音如同垂死心脏的余颤，在隔离舱冰冷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。技术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——那条代表着林珊本体脑电波的、原本死水微澜的曲线中央，一个突兀的、尖锐到不自然的异常尖峰，如同墓碑上被强行刻下的亵渎符文，清晰地烙印在那里。
　　紧接着，林珊身体的剧烈抽搐，她脸上瞬间浮现的极致痛苦表情，以及那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的、混合着电子杂音和人类痛楚的破碎音节：
　　“……痛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坐标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筱……”
　　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，狠狠扎在“隼”紧绷的神经上。他悬在强制记忆提取按钮上方的手指，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，僵硬地停在半空。指尖距离那个象征着彻底摧毁林珊意识、榨取最后情报的猩红按钮，仅有毫厘之遥。
　　不是载体（右手）的寄生信号！
　　是林珊本人的大脑！她的意识核心！
　　被污染了！被入侵了！
　　在“诸神黄昏”湮灭相位坐标的终极能量爆发、碎片秩序伟力被强行激发、以及载体（右手）生命信号彻底消失的瞬间……某种来自相位空间湮灭点的、极度混乱的、被强行撕裂的“东西”……竟然穿透了维度屏障，顺着碎片与林珊载体之间那脆弱的链接，如同最致命的病毒，侵入了林珊的大脑？！
　　是King残留意识最后的哀嚎？是那个被湮灭的意志聚合体进化态崩解时的诅咒？还是……那个被King最后用规则之桥牵引的、属于顾筱的暗红意志核心……在湮灭前一刻，被强行“塞”了进来？！
　　“隼”的眼神冰冷到了极致，也凝重到了极致。他死死盯着隔离舱内如同陷入最恐怖梦魇般痛苦抽搐的林珊。强行提取记忆？风险极高！入侵的“污染源”本质不明，贸然刺激林珊的大脑，极可能引发更剧烈的意识冲突，导致承载着关键情报（碎片关联、相位坐标）的载体彻底崩溃，甚至可能引爆她体内那沉寂的碎片场！但如果不提取……这污染源如同定时炸弹，随时可能失控，或者被Zero或其他势力利用！
　　“目标林珊，脑部异常活动持续！检测到高强度、非典型神经冲突信号！特征码……混合了目标King意识碎片残留、目标顾筱意识特征、以及大量未知相位能量污染烙印！”技术员的声音带着惊骇，“冲突烈度……正在指数级上升！目标本体意识（林珊）正在被……强行覆盖和撕裂！生理指标濒临崩溃！”
　　屏幕上，林珊的心率、血压、体温等基础生命体征曲线如同失控的过山车，疯狂飙升！代表她本体意识的脑电波被那外来入侵的混乱信号冲击得七零八落，如同被狂风蹂躏的残烛，光芒迅速黯淡！
　　“啊——！！！”一声更加凄厉、更加不似人声的惨嚎，猛地从林珊喉咙深处迸发出来！她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弹起，又被束缚带狠狠勒回扫描椅！紧闭的眼角，两行混合着血丝的泪水蜿蜒而下！
　　“……盒子……痛……打开……盒子……”更加破碎、更加混乱的呓语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电子杂音和重叠的、仿佛不属于她的声线（一个清冷破碎，一个带着绝望的嘶哑），从她扭曲的唇间挤出！
　　盒子？！
　　又是盒子？！
　　这个贯穿了King临终呓语、林珊崩溃低语的词，此刻再次从这具被污染、被多重意识撕裂的躯体中喊出！它到底是什么？！
　　“分析‘盒子’指向！碎片？载体？还是……”“隼”的指令尚未说完——
　　嗡！！！
　　一股无形的、混合了极致痛苦、混乱意识冲突和被压抑秩序感的狂暴力场，猛地从林珊体内爆发开来！覆盖在她身上的探针瞬间被弹飞！隔离舱坚固的晶格内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！连接在她身上的生命监测线缆噼啪作响，爆出电火花！
　　“生物场失控！能量泄露！隔离舱即将破裂！”刺耳的警报淹没了一切！
　　“隼”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冷酷！不能再犹豫了！无论“盒子”是什么，无论林珊脑子里被塞进了什么，这具载体连同她体内的碎片，都己经彻底失控，变成了一个必须立刻清除的、极度危险的污染源！
　　“执行‘方舟’协议！目标：林珊及其体内碎片！最高优先级！立刻！”“隼”的声音斩钉截铁，带着最终裁决的冰冷，“目标状态己不可控，转为‘活体收容物’！准备意识冻结及物理转移！”
　　“‘方舟’协议激活！意识冻结单元充能！物理转移舱准备！”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回应。
　　“方舟”协议——这是比“残骸回收”更冷酷的终极方案。它不再榨取情报或研究价值，而是将目标视为纯粹的、极度危险的“物品”，进行最高规格的物理隔绝和意识层面的彻底冻结（类似冬眠，但更彻底、更不可逆），确保其不会对组织构成任何威胁，留待未来技术或许能安全处理。
　　隔离舱顶部，一个造型奇特、如同巨大冰棺的银色金属舱缓缓降下，舱门无声滑开，内部弥漫着接近绝对零度的白色寒气。同时，数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、连接着意识冻结液的导管，如同毒蛇般探出，精准地刺向林珊的颈动脉和太阳穴区域！
　　林珊的身体在束缚下疯狂挣扎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如同野兽般的低吼，那双紧闭的眼睛似乎能感受到迫近的毁灭，流下的血泪更多了！她那只紧握着碎片的右手，皮肤下早己黯淡的金色纹路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，随即彻底熄灭。
　　就在意识冻结导管即将刺入她皮肤的瞬间——
　　林珊猛地睁开了眼睛！
　　那双眼睛……
　　让所有看到的人，瞬间如坠冰窟！
　　不再是人类的眼睛！
　　左眼瞳孔深处，是一片破碎、混乱、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恐惧的旋涡——那是林珊残存的本体意识在尖叫！
　　而右眼……瞳孔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、毫无人类情感的……空洞！
　　在那片空洞的深处，极其短暂地……交替闪过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像碎片：
　　一个，是无数冰冷数据流构成的、缓缓旋转的金色几何结构虚影（King的规则坐标）！
　　另一个，是燃烧着暗红色毁灭火焰、被无数黑色锁链缠绕的星辰核心（顾筱最后的意志）！
　　两种影像如同坏掉的幻灯片，在右眼的空洞中疯狂闪烁、切换！每一次闪烁，都伴随着林珊身体更剧烈的抽搐和口中更加混乱痛苦的嘶鸣！
　　“……我的……身体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坐标……规则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盒子……钥匙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痛……筱……”
　　多重破碎的意念，如同来自地狱的诅咒，从她口中混合着电子杂音喷涌而出！这不再是单纯的呓语，更像是三个被强行塞进一个狭窄“盒子”（林珊的躯壳和意识）里的破碎灵魂，在绝望和痛苦中发出的、互相冲突、互相倾轧的哀嚎！
　　“意识冻结导管插入！冻结液注入！”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麻木。
　　冰蓝色的液体顺着导管，瞬间涌入林珊的颈动脉和大脑！她疯狂挣扎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，猛地僵首！那双充满了混乱和冲突的眼睛，瞳孔瞬间放大、失焦，最后一丝光芒迅速黯淡、凝固……最终变成了一片毫无生机的、冰冷的灰白。
　　所有的抽搐、嘶鸣、痛苦的表情……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。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恐怖蜡像。
　　“意识冻结完成。生命体征维持最低生理活性。物理转移舱封闭。”银色金属舱的舱门无声合拢，将林珊那被冻结的、如同承载着三个破碎灵魂的躯壳，彻底封入冰冷的黑暗和永恒的静滞之中。舱体表面亮起幽蓝的指示灯，代表着“活体收容物”己进入绝对安全状态。
　　隔离分析室内，狂暴的力场消失了，警报声停歇了。只剩下被破坏的仪器残骸、扭曲的墙壁，以及空气中残留的、淡淡的血腥味、臭氧味和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、精神被撕裂后的冰冷余韵。
　　“清理现场。所有接触人员，进行最高等级精神污染筛查及记忆封存。”“隼”的声音毫无波澜，仿佛刚才处理的只是一件普通的危险品。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密封的银色“方舟”舱，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情绪，只有一片冰冷的评估。
　　King的意识？顾筱的意志？林珊的灵魂？
　　都不重要了。
　　她们连同那块碎片，都只是被装进“盒子”、贴上标签、塞进仓库的……待处理物品。
　　“目标碎片状态？”他转向技术员。
　　“碎片……碎片场辐射己降至背景噪声水平以下，与目标载体（林珊）生命体征同步沉寂。无异常能量波动。”技术员汇报，“但……碎片与目标载体右手组织的物理结合度……扫描显示……达到分子级嵌合。强行分离……可能导致载体组织瞬间崩解。”
　　分子级嵌合？！
　　“隼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这意味着碎片己经和林珊的右手组织长在了一起，成为了她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！这超出了“方舟”协议最初的预想。不过……也无所谓了。反正都是要永远封存的。
　　“维持现状。碎片作为‘方舟’收容物的一部分，永久封存。”“隼”下达了最终指令。他不再停留，转身向核心控制室走去。相位空间的不稳定因素己被“诸神黄昏”彻底抹除，现实的污染源（林珊）也己被成功“封装”。任务……完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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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核心控制室。
　　巨大的全息星图缓缓旋转，代表着被“诸神黄昏”湮灭的相位坐标区域，只剩下一个边缘模糊、散发着不稳定热寂辐射的绝对黑暗空洞，如同宇宙光滑皮肤上的一块丑陋伤疤。
　　“湮灭区域确认稳定。无任何信息残留。无异常能量逃逸。”技术员进行着最后的确认。
　　“隼”站在星图前，接通了最高保密级别的通讯线路。全息影像中，几个模糊不清、只有轮廓的身影浮现出来，散发着无形的巨大压迫感。
　　“‘诸神黄昏’任务报告：目标相位坐标区域己彻底湮灭。确认意志聚合体进化态及疑似King意识残迹完全清除。现实不稳定因素‘林珊’及其体内‘星核’碎片己启动‘方舟’协议，意识冻结，永久封存。威胁解除。”“隼”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如同在朗读一份枯燥的仪器说明书。
　　短暂的沉默。一个经过多重加密处理的、非男非女的电子合成音响起，听不出情绪：“做得很好，‘隼’。碎片……确认无法分离？”
　　“确认。分子级嵌合于载体组织。强行分离风险不可控。” “隼”回答。
　　“无妨。‘盒子’己封存。碎片终归在我等掌控之中。”另一个略显苍老、却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声音响起，“‘星核’印记的核心秘密，远比一个容器或一块碎片重要。苏明远当年将它分割、隐藏，甚至不惜以自身和女儿为饵……但他终究失败了。印记的核心法则……终将属于议会。”
　　“继续监控相位空间湮灭点的后续辐射及规则扰动。确保无任何‘回响’残留。”第一个合成音命令道，“至于‘方舟’……严加看守。它是我们未来开启‘星核’终极宝库的……最后一把钥匙。”
　　通讯切断。全息身影消失。
　　控制室内只剩下“隼”一人。他沉默地看着星图上那片代表湮灭的黑暗空洞，又调出了隔离分析室最后时刻的监控录像——林珊右眼瞳孔中疯狂闪烁的、代表着King规则坐标和顾筱毁灭意志的影像碎片，以及她口中那混乱重叠的呓语。
　　“……盒子……钥匙……”
　　“隼”的嘴角，极其罕见地、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，那绝不是笑容，更像是一种冰冷的、洞悉了某种残酷真相的嘲讽。
　　盒子？
　　林珊是盒子？
　　碎片是钥匙？
　　还是……碎片本身，就是那个被苏明远隐藏的……真正的“盒子”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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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创世之影”第7号收容中心，最底层，代号“深渊”的禁区。
　　巨大的空间内一片死寂，只有恒定的低温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。无数造型各异的密封舱如同冰冷的墓碑，整齐地排列在黑暗中。其中一个最新送入的、通体银白色、表面亮着幽蓝指示灯的“方舟”舱，被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最核心的收容矩阵中央。
　　舱内。
　　林珊的身体浸泡在接近绝对零度的特殊维生液中，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昆虫。她的表情凝固在意识冻结前最后一刻的痛苦和混乱。那只紧握着黑色碎片的右手，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，碎片本身黯淡无光，如同普通的黑色石块。
　　绝对的静滞。绝对的死寂。
　　然而……
　　就在“方舟”舱被彻底接入收容矩阵能量网络、幽蓝指示灯转为稳定运行状态的瞬间……
　　林珊那被冻结的、灰败的右手食指……
　　极其极其微弱地……
　　难以察觉地……
　　**颤动了一下。**
　　如同沉睡巨人的指尖，在永恒的冰封中，无意识地……叩响了棺材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