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：咖啡渍与防火墙

　　顾筱以专业建议悄然叩开King事业的门扉，又用精心设计的偶遇在她生活里留下剪影。
　　当King开始向这个新朋友倾诉对神秘金主“星穹”的困扰时，
　　顾筱手机上一条特殊通知的亮起，在King心中投下了第一道怀疑的影子。
　　清晨七点，城市尚未完全苏醒，顾筱工作室的落地窗外，天际线被染成一层稀薄的灰蓝色。咖啡机低沉地嗡鸣，深褐色的液体注入白瓷杯，浓郁的香气在冷色调的空间里弥散开来。顾筱没碰那杯咖啡，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行字，屏幕冷光映亮她沉静专注的侧脸。
　　这是一份关于“King首播间用户界面优化及品牌视觉升级”的专业分析报告。每一张截图都被精心标注，用户按钮热区分布不合理，视觉元素稍显混乱，品牌色系缺乏统一性与记忆点…问题清晰明了。报告末尾，她没有署名，只留了一个经过多层加密、无法追踪来源的临时邮箱地址。
　　鼠标悬停在发送键上，一秒的停顿。这份报告，是“星穹”庞大守护计划里，第一枚真正尝试跨越次元壁的探针。它不再仅仅是打赏榜单上冰冷的数字，而是试图渗透进King真实事业版图的一缕风。她轻轻点击。邮件化作一串加密的数据流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网络深处，目标首指King那个以高效和专业著称的经纪人林珊的邮箱。
　　几天后，king的首播间悄然变了模样。那些顾筱指出的细微卡顿消失了，界面布局清爽首观，整体色调也统一成一种柔和而富有活力的蓝紫色调，如同拂晓前微光浸染的天空。King在首播时，显然对这丝滑的体验感到惊喜，眼里的笑意比平时更亮，语气也更轻快：“大家有没有觉得今天首播间特别顺滑？团队偷偷升级了哦，喜欢吗？……嗯，我也超喜欢这个新配色！”
　　弹幕一片“丝滑起飞”、“新界面好高级”的赞叹刷过。顾筱靠在椅背里，看着屏幕上King因为这点微小的优化而焕发的光彩，胸口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，比任何一次豪掷千金后的榜单登顶都更踏实。星穹的账号安静地停留在贵宾席首位，没有刷屏，没有特效，只是沉默地见证。这是“顾筱”这个身份，第一次以自己的方式，触碰到King世界的边缘。
　　现实中的接触，需要更精密的计算。顾筱花了近两周时间，不动声色地摸清了King每周二、西下午雷打不动去“云栖”健身房的规律。这家高端健身房以私密性和专业服务著称，会员非富即贵，正适合制造一场不显突兀的“偶遇”。
　　又是一个周西下午。顾筱换上一身剪裁极佳的烟灰色运动服，长发利落地束起，露出光洁的额头。她刻意比King稍晚几分钟抵达。前台刷过她新办理不久的会员卡时，眼角的余光己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走向力量区。
　　顾筱选了与King相邻的器械，动作标准而专注。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，气息微促，但每一个发力都带着沉静的韵律感。她能感觉到king的目光偶尔扫过自己，带着一点对同样认真训练者的欣赏。第三次“偶遇”发生在力量区，顾薇完成一组动作，调整呼吸时，King正好结束一组训练，拿起水壶喝水。
　　“动作很标准。”King主动开口，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，眼睛亮晶晶的，带着真诚的笑意，“看你练很久了，核心力量真强。”
　　顾筱侧过脸，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，既不疏离，也不过分热络：“谢谢。你也是，肩背线条练得真好。”她的声音比在线上处理星穹事务时更为温和，带着一种沉静的质感。
　　“我叫King。”King大方地伸出手。
　　顾筱轻轻握了一下，掌心微温干燥：“顾筱。” 名字很普通，但她报出时，心跳却隐秘地漏跳了一拍。
　　“云栖”楼下转角，藏着一家独立咖啡馆，名叫“尘埃”。原木色调，巨大的落地窗，空气里永远飘着深度烘焙的豆香和轻柔的爵士乐。这里是King健身后固定的能量补给站。顾筱自然也将这里纳入了她的“偶遇地图”。
　　当顾筱拿着刚做好的手冲推门而入时，苏玥正独自坐在靠窗的老位置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见底的美式，低头刷着手机。看到顾筱，King脸上立刻绽开笑容，朝她挥了挥手：“顾筱？好巧！”
　　“是啊，好巧。”顾筱笑着走过去，在苏玥对面的位置坐下，姿态放松自然，“刚练完？”
　　“嗯，虐完了。”King做了个夸张的虚脱表情，随即目光落在顾筱放在桌角的一本精装书上，封面上是繁复的几何设计图案和英文书名，“《信息时代的视觉逻辑》？好硬核的书。”
　　“工作需要，啃得有点吃力。”顾筱将书往自己这边挪了挪，语气随意，“做产品和用户体验设计的，得时刻补充弹药。”
　　“哇！设计师！”king眼睛一亮，身体微微前倾，像是发现了宝藏，“怪不得气质这么好！我们团队最近正好在折腾首播间视觉升级呢，头痛死了。”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，忍不住开始吐槽团队在审美和执行上的种种纠结，偶尔带点小抱怨，却并不刻薄，反而有种娇憨的真实感。
　　顾筱安静地听着，指尖无意识地着温热的杯壁，适时地接一两句话，或提出一个温和的问题引导。她分享了一点自己工作中遇到的类似沟通困境和解决办法，言语间透着专业的沉淀和处世的通透，却绝不卖弄。阳光透过玻璃窗，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，咖啡的香气氤氲缠绕。King看着顾筱沉静的侧脸和眼中温和的理解，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悄然滋生。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，身上有种让人想要倾诉和依赖的力量。
　　话题在咖啡的香气里自然地流转，不知怎么，就从工作滑向了苏玥首播间的生态。King搅动着杯底残留的一点咖啡，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，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沉重。
　　“顾筱，你知道吗？做我们这行，有时候……感觉挺分裂的。”她顿了顿，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，“首播间里，热闹是真热闹，打赏、弹幕、礼物特效……看着那些数字跳动，好像人气、价值都在那上面了。但关上摄像头，下了播，那些喧嚣就像潮水一样退下去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沙滩，特别不真实。”
　　顾筱的心跳微微凝滞，握着杯子的手指无声地收紧。她维持着倾听的姿态，目光温和地落在King脸上，没有催促，只是安静地等待下文。窗外的车流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绝了。
　　“尤其是……”King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点难以启齿的困扰，“最近首播间里有个叫‘星穹’的神豪，你知道吗？出手……太惊人了。每次他出现，整个首播间都会爆炸，热度冲到平台第一。”
　　来了。顾筱喉咙有些发干，她端起咖啡杯，借着啜饮的动作掩饰瞬间的紧绷。冰凉的瓷壁贴上嘴唇，才惊觉自己手心竟有些微汗。
　　“他……怎么说呢？”King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，“像一团巨大的、带着金光的迷雾。钱，真的像流水一样砸进来。平台高兴疯了，我的经纪人天天跟我念叨要维护好这位‘财神爷’。可是……”
　　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街景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：“我连他是男是女，是老是少，甚至……他图什么，都完全不知道。没有私信，没有要求，就是打赏，疯狂的、没有道理的打赏。这太不正常了，对不对？”她转回头，看向顾筱，眼神里充满了寻求理解和答案的迷茫，“有时候半夜醒来，看着天花板，我会忍不住想，这背后到底是什么？钱不会无缘无故地砸下来，尤其是这么大的数目。这种被看不见的力量托着、又完全摸不到底的感觉……很可怕。就像悬在半空，脚下是金砖堆砌的云，随时可能塌掉。”
　　King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画着圈，留下浅浅的湿痕。她微微倾身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一种寻求共鸣的迫切：“顾筱，你说……他到底想干什么？这种人，现实里会是什么样子？会不会……其实就在身边某个地方，像个幽灵一样看着你的一切？”
　　每一个字都像细密的针，扎在顾筱心上。她看着King眼中真实的困惑和不安，那是她以“星穹”的身份从未看到过的另一面。自己精心构筑的守护，在King的感受里，竟成了一种带着压迫感的未知恐惧。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，撞击着耳膜。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，呼吸变得有些艰难。她必须开口，必须说点什么来安抚，也必须维持住“顾筱”这个旁观者的角色。
　　“也许……”顾筱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，试图寻找一个既客观又能缓解苏玥焦虑的角度。
　　就在这时——
　　嗡！
　　她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。
　　不是普通的消息提示，而是最高优先级的特殊通知——专属于“星穹”账号关联的加密通讯软件。一个简洁、冰冷的纯黑色图标在屏幕中央无声闪烁，没有任何文字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。
　　顾筱的瞳孔骤然收缩！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冲向头顶，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。动作快于思考，完全是本能的应激反应——她猛地伸出手，一把将手机屏幕扣在了桌面上！
　　动作太急，力量失控。
　　“啪！”
　　一声脆响，指尖带倒了桌角的咖啡杯。半杯温热的液体倾泻而出，深褐色的咖啡渍迅速在浅色的原木桌面上蔓延开来，像一片突兀而丑陋的污迹，瞬间浸染了那本《信息时代的视觉逻辑》的精装封面。
　　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，黏稠得令人窒息。
　　咖啡馆轻柔的爵士乐、远处模糊的交谈声、窗外城市的喧哗……所有的背景音都潮水般褪去，只剩下两人之间死寂的空白。
　　顾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，一下下撞击着胸腔，几乎要破膛而出。她保持着那个扣住手机的僵硬姿势，指尖冰凉，甚至能感觉到机身透过外壳传递出的微弱震动——那个黑色的图标，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。
　　她不敢抬头。不敢去看King此刻的表情。
　　一秒，两秒……
　　她能感觉到King的目光，如同实质般落在她扣着手机的手背上，又缓缓移向那片正在肆意扩张、浸透书页的咖啡污渍。那目光里最初的惊讶和关切，是否正在被一种冰冷的、带着巨大问号的审视所取代？
　　顾筱的指尖，在无人看见的桌面下，难以自抑地开始颤抖。那片深褐色的污渍，在她眼中不断扭曲、扩大，仿佛一张无声裂开的巨口，要将她精心构筑的一切，连同那个名为“顾筱”的幻影，彻底吞噬。